蓬蓬裙

变态女写手

尺素 1

那是吵的最凶的时候,杨戬一连几月不见,而他那位蚊子血似的结发,也就独自一人在灌江口窝了几月。 

 

与人聊天解闷时,没有朋友来劝他的酒,也再无旁事要他还家。他此刻风华正茂,是仙界一辈青年才俊的个中翘楚,成亲,或者不成亲,总也不妨碍他云游四海,婚外桃花不断。 

 

说来天条还严,到底没有正经的仙女敢来招惹他。每每康安裕向他介绍些风情妩媚的女妖精,都会唠叨一句,“要是总这样吵吵闹闹的,不如放三公主回去。二爷你既得了自由身,也好让她再觅良人不是。” 

 

杨戬眉头一跳,端着酒杯朝越贴越近的女妖精瞪了一眼,转而对康老大笑道,“你不劝和了?” 

 

“这么多年,累了。” 

 

“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……老大,你不是好人。”杨戬眯起眼,嘴里振振有词念着。 

 

康安裕觉得头疼,认为此人多半有病,正要灌他几坛子,好巧莲花太子刚办完差下凡,知道杨二哥在梅山,照例是要上前讨碗酒吃的。康安裕看弟兄几个已经热情地起身招呼过去,随口差遣老四看座,也懒得去接杨戬的话茬子,转头逗哪吒那小娃娃去了。 

 

哪吒却不理睬他们,只是直径走到喝的烂醉的杨戬跟前,眼神凝重地看着他,许久又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。 

 

“二哥,你回家去罢。” 

 

杨戬有些惊奇,印象里这小朋友向来我行我素,可从不会过问他的家事。除非……那个女人又向外人告了他的黑状,或者是装无辜哭诉了什么。 

 

总不能是…… 

 

他目光转晴,莫名期待着什么,倏然抬眸问,“她服软了?” 

 

“也不是,不过……她在等你。” 

 

我就说,总不能是她回心转意,打算同他好好过日子。 

 

杨戬被气笑,伸手将一旁的的女妖精搂进怀里,原本就坐立不安的美人更是吓得花容失色。“你回去告诉她,本君在外边逍遥快活的很,谁要上赶着去讨她的没趣!她有本事便来这捉我,不然就好好待在府里修身养性。要我上天?做梦!” 

 

“若三公主死了呢,你能保证一辈子守着她孤独终老吗?还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你求之不得,从前什么恩什么义,恐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。” 

 

“你乱说什么!” 

 

不管杨戬自己承不承认,只要是提到令夫人的事,他总是要发作那么几次的,不是向别人倒馊水就是拿人当出气筒。这回是咒他老婆短命,哪怕对面是曾经两肋插刀的兄弟,也不免要亮出兵器打一架才行。 

 

哪吒阴阳话说的委实过火,梅山六尉忙不迭帮着骂好叫他住嘴,又和为贵地冲杨戬陪着笑,按住了他的拳头。 

 

谁知那耿直的娃娃却并不领情,双手抱臂轻啐了一口,冷冷道:“亏我还当你杨戬是个人物管你叫哥来着,敢情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,还跟个死人置气呢。” 

 

“哪吒兄弟,这种玩笑可开不得。”康老大连忙打断。 

 

哪吒翻了一记白眼,可气当年拔山盖世的杨二郎,终究是跟着这些只顾眼前吃喝玩乐的草包磨得一点血性都没了。 

 

他懒得再解释什么,背过身踩来风火轮,临走时最后气愤地留给杨戬一句。“快回去吧,将她好生收殓了。记住你的话,绝不上天为官,咱俩还有的朋友做。” 

 

 

 

 

娘怎么死的,应离并不知道,只知道父君大约是真的讨厌极了他,从他来到这个世上起就不教不养,不闻不问,甚至还给他取了这么个寓意不祥的名字。 

 

将他养大的人,是太师父,也就是父君的师父。 

 

那是个性情很是开朗的老人,用尽毕生心血写出许多至理名言,曰《鼎语》,其中的“子曰” 

“子有云”“子说”之类,那个“子”便不再指代老子或者孔子,而是他本人刚取的艺名:鼎子。 

 

其金玉良言罗列成书,转印成几册。一册自我珍藏,一册送了父君,一册烧去了娘亲的坟头,还有一册留给应离,泪眼婆娑地嘱咐小徒孙,一定要将它发扬光大。 

 

娘的坟落在蜀地,离玉泉山千里迢迢的,应离总共也没来过几回。而那日风和日丽的,荒山得了几处仙冢,终于是从寸草不生变成现在这样绿树成荫,满山的红花摇曳,仿佛是一位衣着明艳的姑娘正冲他微笑招手。 

 

这让应离想到了他的娘亲。 

 

太师父正顾着摸头烧书,嘴里念经似的。“徒弟媳妇啊,我答应你的传世佳作给你送来了哈。你记得在那边要乖,收收脾气,被欺负了就托梦给杨戬……就别托梦看我了,为师怪害怕的……” 

 

等着太师父烧完,应离实在忍不住好奇,问他,“我娘,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?” 

 

“你这小子,当着你娘的面要我点评她,那能客观吗?”玉鼎为难地蹙紧了眉头。 

 

“您快说嘛!” 

 

“哎呀好了好了别吵……” 

 

玉鼎最怕狗叫和孩子吵,前者是被哮天犬追着咬产生的应激反应,后者则完全是出于长辈对晚辈过分的宠溺。 

 

可他是圣人,撒谎是会长络腮胡的,严重的时候更会全身长毛,像个野人。 

 

站在徒弟媳妇墓前,他摸着脸战战兢兢说,“你娘啊,她……聪慧,美丽……” 

 

“然后呢,然后呢!”应离高兴地拍手,几乎能靠这些简单的描述脑补出一位三界第一绝色出来。 

 

“她,贤良淑德,善解人意……” 

 

玉鼎觉得脸上怪痒的,一照镜子吓一大跳,一字眉都长出来了。 

 

“还有吗?” 

 

“还有就是……她对夫君情深义重,谁要娶了她,谁就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!” 

 

胡子终于不长了,多余的汗毛也掉了一地,玉鼎心有余悸地嘘了一声。 

 

…… 

 

再回到金霞洞时已近黄昏,还没进门,玉鼎便突然捻着胡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,歪下脑袋对应离说,“你爹来了,快去叫人。” 

 

“爹?” 

 

应离睁了睁大眼有些迷惑,以前对父君的了解只限于与太师父的对话里,近十年来从未屈尊下顾来看过他哪怕一次。应离知道,大人有大人的事,他又是司法天神日理万机的,况且天上一天地上一年,对他老人家来说,大约并不会对这个便宜儿子抱有任何亏欠吧。 

 

听说那个人十年前又去天宫闹了,杀了御前座下二十四护法,近乎是逼宫了。 

 

这般三界响当当的狠角色,也不知打小孩不打。 

 

应离由衷有些发怵,呆呆地看向太师父,双手攥紧挪不开步子。玉鼎则无语地反手给了他一巴掌,笑骂道,“你爹在里头呢,冲我喊做什么!” 

 

顾不上脸红,肩膀被太师父重重推了一把,应离扭过身沉着脑袋朝前几大步扑了个踉跄,随后被人一把抱住,一脑袋撞在那人的肚子上。 

 

爷孙三人久别重逢,玉鼎看起来很是高兴,大笑着对应离的后背吆喝一声。“傻小子,快叫人。” 

 

父子头回见面就来个这样的亲密接触,应离多少觉得有些尴尬,一味低头抿嘴,紧张得不敢向上看。 

 

相对而言杨戬明显自然许多,没有亲见儿子成人的大惊大喜,只是微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,稀松平常地,就像在摸自己养的那只大狗一样。 

 

“师父,有劳这些年您替我照看阿离。”杨戬朝玉鼎微微颔首,表示感激。 

 

玉鼎觉得实在不值一提,不兴客套地摆摆手,想说看你十年前那疯劲,自己都神志不清了更何况是养孩子,恐怕好端端的小人儿栽到你手里,也非得被你亲手捏碎不可。 

 

可这话玉鼎不敢说,打死都不敢说,只好摇头晃脑地扇着扇子,进门生火煮茶。他一面拿壶去接石壁上的溶洞水,一面收拾着简陋的道场,想着徒弟难得来一次,总得有什么要紧话来找他这个当师父的商量。 

 

忙完一回头,发现洞外一大一小两个人没动。 

 

“怎么,不进来喝杯茶?” 

 

“徒弟还有事,接了阿离,这便要走了。” 

 

敢情他也不是来看他这个老掉牙的。玉鼎有些不是滋味,心想自己教出这么多徒弟,倒是各比各的没良心。可应离毕竟是姓杨,养的再久带的再亲也终归是要到杨戬身边去的,他没有霸占不放的道理。 

 

玉鼎手上一顿,没再挽留什么,只是说,“这个崽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扯大的,师父知道你不喜欢他。但是杨戬,怎么说,这都是寸心最后一点继承了,你别乱来。” 

 

杨戬恭敬地回了声“是”,也不管怀里那孩子如何吵闹扑腾,爷孙俩多依依不舍的,揪住应离后脖上的领子就往山下拽去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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